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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能这样”夜读 | 陈子善：鲁迅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不能这样与《西厢记连环图画》

近得一本薄薄的《西厢记连环图画》，小32开本，正文只有62页，署“胡考 曹聚仁合著”，1935年5月上海千秋出版社初版。书中收录漫画家胡考（1912—1994）所绘《西厢记》人物画三十幅，每幅配以曹聚仁选录的一小段文字说明，分别“剪取”自金代董解元的《西厢记诸宫调》（又称《董西厢》）和元代王实甫的《崔莺莺待月西厢记》（又称《王西厢》），一页画一页文字，图文并茂，引人入胜。值得注意的是，此书扉页之后，有一单页印了一段话，题作《鲁迅先生的话》，照录如下：

“胡考先生的画，除这回的《西厢》外，我还见过两种，即《尤三姐》及《芒种》之所载。神情生动，线条也很精炼，但因用器械，所以往往也显着不自由，就是线有时不听心意的指使。《西厢》画得很好，可以发表，因为这和《尤三姐》是正合于他的笔法的题材。不过我想他如用这画法于攻打偶像，使之漫画化，就更有意义而且路也更开阔。不知先生以为何如？”

这段话似序言不是序言，不是序言又似代序言，果真是鲁迅说的话吗，鲁迅在什么地方说的？尽管胡考与鲁迅并无直接交往，但曹聚仁与鲁迅关系密切，保存下来的鲁迅写给曹聚仁的信就有26通之多。那么，鲁迅这段话是否与此书作者之一的曹聚仁直接相关呢？

经查，这段话确实引自鲁迅1935年3月29日致曹聚仁的信，一字不差。这段话最后一句“不知先生以为何如”中的“先生”，正是指曹聚仁。而在这段话之后，鲁迅在此信中还写了一句话：“原稿当于还徐先生文稿时，一并归还。”据《鲁迅全集》的注释，“原稿”即指胡考这部《西厢记》画稿，而“徐先生文稿”则指曹聚仁友人徐懋庸的《打杂集》书稿。

再查鲁迅日记和其他书信，1935年3月26日日记云：“得徐懋庸信并稿。”3月29日日记又云：“上午得曹聚仁及徐懋庸信。……夜复曹聚仁及徐懋庸信。”到了4月1日，鲁迅再致徐懋庸信云：“所谓序文，算是做好了，今寄上……原稿放在书店里，附上一笺，乞持以往取，认笺不认人，谁都可以去的，不必一定亲自出马也。那包里面，有画稿一小本，请转交曹先生。”

由此可作如下的归纳：1935年3月26日，徐懋庸寄《打杂集》书稿给鲁迅求序，3月29日曹聚仁寄《西厢记连环图画》稿给鲁迅，本意或也在求序。鲁迅当晚即回信曹聚仁，对《西厢记》画稿发表了看法，并表示待寄还徐懋庸书稿时，一并寄还《西厢记》画稿。到了4月1日，鲁迅完成了《打杂集》序，马上致信徐懋庸，请他到内山书店取回书稿和序文，同时告诉徐，《西厢记》画稿也放在《打杂集》书稿包里，托他转交曹聚仁。曹聚仁收到画稿后，就退而求其次，从鲁迅3月29日回信中摘取了上引这段话，以“鲁迅先生的话”为题付梓了。

这真是一件有趣的事。原来《西厢记连环图画》的问世，涉及鲁迅、胡考、曹聚仁和徐懋庸四位。鲁迅对这部画稿的评价不低，同时也对作者提出了新的期望。而曹聚仁把鲁迅信中的话公开，鲁迅是否知道，已不可考。鲁迅写给他人的书信，在鲁迅生前就公之于世，除了致许广平的《两地书》，这段话大概是唯一的一例了。（陈子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