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 | 全国第一个评弹“国家队怎么是这样像梦一场歌词”开始定时直播
最佳回答
“怎么是这样像梦一场歌词”独家 | 全国第一个评弹“国家队怎么是这样像梦一场歌词”开始定时直播
中午11点,上海评弹团演员林昱辰抱三弦、夏陆佳抱琵琶,在评弹团三楼排练厅准备《宫怨》,这是当天直播书目之一。一楼直播间,运营赵进打开左右两边直播大灯,摆好高脚靠背椅,调整话筒位置,把20个书目字幕一股脑导入电脑。
11月起,上海评弹团开启每周定时抖音直播,每次直播两小时,至今已有一个月。这是目前全国唯一定时直播的国有评弹院团,也是上海第一个打造直播IP的国有文艺院团。
举起手机能触达全球网民,直播变得司空见惯。但在国有文艺院团,定时定量直播依旧是“实验田”。当直播成为常规演出,不是玩票,不是某个纪念日偶尔为之,上海评弹团如何选人、如何分配收入、如何看数据?
2小时考试:“你们是谁”“你紧张吗”
中午11时50分,赵进把林昱辰、夏陆佳迎进直播间试音。唱了两句“月朦胧”,两人被赵进“赶下”高脚椅,“你们快去换衣服。”
化妆间就在直播间对面,夏陆佳特地挑了红色旗袍,这是她第一次亮相上海评弹团直播间,“选红色,讨个好彩头!”林昱辰穿上深蓝色长衫,记者好奇“配色是顺应网民口头禅‘自古红蓝出CP’吗?”他大声纠正,“我们是师兄妹!”
24岁的林昱辰、22岁的夏陆佳是上海评弹团名家黄海华、吴静慧的学生。林昱辰有丰富的个人直播经验,穿着白色卫衣自弹自唱。在上海评弹团直播间,公屏不时飘过“阿童木加油”,这是他的抖音网名。
夏陆佳比林昱辰低两级,2022年苏州评弹学校毕业后,加入上海评弹团,目前还是实习演员。换好旗袍,她飞速奔向赵进,一抬脚,赫然一双黑色马丁靴,“穿靴子能上直播吗?”得到否定答复后,她像风一样冲回化妆间,翻出浅粉色镶珠片高跟鞋换上。
上海评弹团00后演员林昱辰、夏陆佳在评弹团官方直播间 诸葛漪摄
一切都如同线下演出标准,旗袍长衫熨了又熨。夏陆佳全程穿着高跟鞋,即便直播观众根本看不到她的脚,粉底比肤色白了两度,“强光照着脸,容易吃妆。”
12时25分,赵进提高声音提醒林昱辰、夏陆佳,“直播马上开始!”夏陆佳一摸化妆间的桌子,“我的手机去哪儿了?”赵进比她还急,拿起自己的手机拨号,“你的手机是不是调了静音?”夏陆佳一甩头,“算了算了,回头再说。”
12时29分,林昱辰、夏陆佳在高脚椅坐定,直播间迅速涌入300多人,公屏飘过一条条留言,“是小林啊,妹子是谁?”“我又来了,今天唱啥?”
演员们面对的监控大屏长这样 诸葛漪摄
直播开演后,大屏画面变化。 诸葛漪摄
演员要不动声色思考如何回复网友问题 诸葛漪摄
林昱辰、夏陆佳不急于开演,而是与观众打招呼,回答问题。这是直播间的惯例——先聊天暖场,求点赞点关注,让直播间排名靠前,得到更多流量扶持。
12时42分,直播间人数超过600,赵进朝演员低声说,“开始吧,否则人数要掉了。”两人拿起三弦、琵琶,“我们先来一首《枫桥夜泊》。”弦索叮咚,700、750、800……赵进对着跳动的人数露出微笑,同时挪动鼠标,监视电脑字幕与演员弹唱内容同步。
直播运营后台 诸葛漪摄
唱完《枫桥夜泊》《许仙哭容》,又到聊天时间,“我是上海评弹团林昱辰”“我叫夏陆佳”,直播第一个小时,演员做了四次自我介绍。总是有刚进入直播间的新观众问“这是谁?”赵进要求演员不厌其烦地回答,“把人留住,别怕麻烦。”
“新面孔”夏陆佳尤为受关注,网友观察得也仔细,“女演员好漂亮”“红衣服弹琵琶的,是不是紧张”“好像有点紧绷”。
夏陆佳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大声回答,“大家好,我叫夏陆佳,爸爸姓夏,妈妈姓陆,第一次直播,的确很紧张。”两个小时直播,夏陆佳不断回答留言,认证了七八遍“紧张”。赵进笑着摇摇头,示意夏陆佳,“让观众多点赞,多支持你。”
演员时而聊天,时而弹唱,无缝切换 诸葛漪摄
墙上贴着上海评弹团“薪火相传”艺术介绍。新时代评弹如何“薪火相传”?直播间能给出一部分答案。 诸葛漪摄
评弹故事有起承转合,直播流程也周而复始——表演、互动、表演、互动,除了不断回答“你们是谁”,还包括介绍表演内容、流派,回答“琵琶难学吗”“三弦是啥”“什么时候线下演出”,请观众加灯牌、加粉丝团,感谢刷礼物的观众。
下午1时30分,赵进指挥着直播步调,原计划积累到18万点赞才开始下一曲,由于直播间从3000人跌到2200人。她马上像拍卖会报价般轻呼演员,“16万赞、16万赞就行,马上开始唱!”
夏陆佳尚未反应,林昱辰已迅速拿起三弦,“感谢大家,我们要到16万赞了,下一个《合钵》。”当点赞数逼近35万,2小时直播进入尾声。下午2时25分,林昱辰、夏陆佳逐一唱名,感谢打赏观众,预告明天同一时间直播见,以《宫怨》压轴。
直播结束后,赵进与演员们总结经验,让下次做得更好 诸葛漪摄
关闭直播信号,赵进走上前比划,“下次直播,你们的头不要晃,脸容易糊。”
夏陆佳找到了手机,父母的微信如期而至,“他们都看直播,还给我刷了礼物。”回忆刚刚过去的2小时,她第一反应,“好渴,下次我要带杯水放在椅子旁。”
1年筹划:国家一级演员能赢小年轻吗?
三楼办公室,上海评弹团团长高博文在手机上看林昱辰、夏陆佳直播。他也像演员父母一样不时去直播间刷小礼物,“直播同样需要有人带头鼓掌。”
直播结束,所有人都放松下来 诸葛漪摄
夏陆佳两小时没看手机,信息已经爆炸,亲朋好友围观了她的第一次直播,纷纷发来感想。 诸葛漪摄
把乐器放回专门的储物柜,夏陆佳赶高铁回家考驾照。她是团里最年轻一代,因此旁边柜子空着,没有姓名标签。 诸葛漪摄
以上海评弹团官方抖音号为主阵地,每周定时定量直播,并非所有人都能理解。开直播,团里并非人人叫好。“一些演员不适应直播,有人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有人回答不了网友问题。有的评弹团谈过直播,没成功。”高博文毫不动摇,“大家想来直播,我都欢迎,计入演出考核指标,有相应收入。现在团里直播底线是一个月12次,先保证直播量,播到明年春节,我们总结三个月经验,再看看怎么继续。”
上海评弹团并不缺演出邀约,今年第四轮全国巡演刚结束江苏、浙江、湖北、河南、四川站,12月6日开启山东、内蒙古、山西、河南、河北站。
在四川简阳,高博文惊喜地发现,不少年轻人开车一个半小时从成都赶来听评弹,“还有河南南阳,我们去过两次了,这次办三国主题专场,效果非常好。”用评弹在非吴语区演绎《繁花》,高博文一度心里没底,他要求演员多一些说表,适当加入普通话。没想到观众提意见要求多唱,不讲普通话。
高博文想通了,“我们看外国音乐剧《摇滚莫扎特》《巴黎圣母院》《妈妈咪呀》,不也靠字幕?年轻人就爱看着字幕,听原汁原味的唱。”
在海口,两个年轻观众堵住高博文,求完合照签名后说,“我们在抖音给你留言了,你没有回。”走的地方越多,高博文越觉得有必要通过直播多吸粉,“评弹团到外地演出,两三成观众是传统曲艺爱好者,其余观众对评弹的认知来自网络,过去是通过电视、电台听评弹,现在转移到网上。”
“我们做过一段时间抖音号,号一直没活。”高博文被告知,抖音无法为上海评弹团推流,“对方说,你们一会儿发演出视频,一会儿发活动预告,一会儿发排练花絮,无法归类。”曾有抖音大号想与上海评弹团合作,“要我们派演员去他们的直播间,收劳务费,我没同意。”
今年重整旗鼓打造直播IP,上海评弹团与专业运营公司合作。“非遗国家队上海评弹团直播间,点关注亮灯牌支持传统文化!”醒目的口号,部分源自高博文的不服气,“抖音和线下演出不一样,非遗传承人、国家一级演员、著名演员都不管用。评弹学校刚毕业的小孩,有时甚至走音,但是很认真、有朝气,反而流量特别高。网民觉得好听就是好听。”
被网络大数据“硬控”的时代,漂亮的数字,意义直追演出票秒空、座无虚席、票房长红。被问及后台数据,高博文回答,“线上粉丝团走高,目前每天100人左右加入。我希望上海评弹团抖音号有大提升,比如粉丝量、转化率,看看线下演出的票房是不是比同期上升,观众结构有没有变化。”
1个月实践:不要小看每一个观众
12月4日中午12时30分,林昱辰的直播搭档换成季毅洋,网友留言刷得更快了,“两位男先生,难得”“不是江南人还真没法学这个”“两大帅哥,说这个能找到饭吃吗”……粉丝数从4万跳到4.1万。12月5日,中生代演员王承、王萍出现在上海评弹团直播间,粉丝数升到4.2万。
直播前,林昱辰在排练厅自弹自唱,练声开嗓。
12月4日,林昱辰的直播搭档换成季毅洋
12月5日,王承、王萍在直播间,王承经常做直播,王萍则是第一次
林昱辰从前一天的抱三弦变成抱琵琶,他回答“两个男先生”的问题,“评弹以前都是男演员”“男生手劲大,我好久没有弹琵琶,手都酸了”。正对演员的24寸大屏实时显示直播间画面,让他们能清晰看到每条网友留言。
“我们的设备从校园广播阶段大升级了,过去没有监视大屏,演员只能自己放个手机,有时候看不清楚留言。”赵进是一墙之隔的乡音书苑经理,秋天起,她把更多精力用于直播运营。
与专业运营公司合作,赵进感叹许多小技巧不试不知道,“实时字幕一直是瓶颈,过去在评论区手工打字幕,把人累死。现在电脑加装字幕库软件,连直播禁语都考虑到,还能导入团里自有字幕资源。”
赵进给直播间开了少许美颜效果。纷繁的音效中,她只用“欢呼鼓掌”与“激烈掌声”,“加入‘观众笑声’不是有点怪?听着像在打‘超级玛丽’游戏。”场控话筒堆在一旁,基本不用。她的工作电脑上贴着小纸条,提醒自己混响开关,红色代表“关”,无色代表“开”,“演员说话时,就不开混响了。”
上上下下的数据让人欢喜让人忧 诸葛漪摄
赵进贴着小纸条,提醒自己不要搞错按钮 诸葛漪摄
在乡音书苑上班,赵进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照顾容易激动的老观众。在直播间,她也盯紧观众,“如果仅针对资深粉丝,评弹团以前的直播模式完全没有问题,根据时令季节或纪念大师确定主题,资深观众更有兴趣,我们的演员实力毋庸置疑。现在直播想吸引更多‘小白’,他们可能不了解评弹,连曲艺都知之甚少,直播方式也要大转变。”
一年间,上海评弹团直播内容发生巨大变化
向运营公司专业人员取经,赵进再传授给演员,多互动,注重唱与说的平衡,“今天准备两段对唱,不要直接抛给网友,先问大家想听哪一段,在公屏扣1或者扣2做选择。小唱段比如《金陵十二钗》,讲讲背后的故事,适当普及蒋调、俞调等流派区别。”
“直播时演员一心多用,要看留言回复,不能只顾着自弹自唱,和乡音书苑天差地别。”有演员直播两场后,向赵进感叹,比剧场演出还累,“乐器走音了,公屏第一时间有留言批评。多弹几段少唱两句,他们都听得出。我们的唱词有字幕,念白没有,公屏马上有留言要求念白配上字幕。”
遇到攻击性留言怎么办?赵进笑笑,“演员有自己的粉丝,会维护偶像,带新观众点唱,帮助解答问题。按照高团长的说法,直播要坚持搞下去,卷一卷,不靠它赚钱,要赚影响力。”
直播结束,林昱辰骑上捷安特竞速自行车回家,他在自己的抖音账号发了长白山滑雪视频。今年,青年演员林昱辰、侯骁晟、季毅洋去北京国家大剧院、香港艺术节演出,郑鸣秋、季毅洋跟随中国曲协出访法国、德国、卢森堡。“我20多岁时,别说出国,连上海的大场子都上不了。跑外地说长篇,票房挂钩收入,天天提心吊胆。现在文旅结合、公共文化服务配送,给了评弹演员更多机会,每场演出费500元到1000元,比我们那时活得舒服。”高博文话锋一转,“他们的挑战也比我们更大,我们抓住老听客,每天书场生意好,就成功了。现在不一定了,演员要做复合型人才,底下40个大学生、10个教授,你的表演能镇住吗?”
上海评弹团不乏个人直播的网红,高博文并不反对,“我心里有杆秤,小青年一个月直播赚二三十万元,需要天天播,线下练功、演出怎么办?他们的脑子也很清楚,要完成艺术抱负,靠不了榜一大哥大姐。另一方面,互联网占据当代人大部分生活空间,我们不能假装没看见,继续单一的线下演出。”
高博文为直播定了标准,小到演员们要穿传统的旗袍长衫出现在团里直播间,如果连播两天,节目不能重复,不唯线上流量,流量得转化为线下观众到场率。“播多长时间,流量有多少,转化率多少……后台工作人员、直播演员都有工作量。每个月播满一定时长,有保底补贴。国家一级演员,有额外补贴。每个人都能看到自己的数据。12月23日巡演回来,我也想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