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牛传忠:记忆里的弄堂风景我为什么不这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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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什么不这样呢”夜读 | 牛传忠:记忆里的弄堂风景我为什么不这样呢
有一天参加活动,间隙,透过会议室阔大明亮的玻璃窗俯视城市景观,突然捕捉到了自己曾经生活多年的那条弄堂,顿觉怦然心动。那弄堂贯通南京西路与威海路,主干道还连接着若干条小弄堂。她已经一百多岁了,在四周高楼环绕中,红色的屋顶和砖墙,特别独特招眼。
早年刚刚搬进那条弄堂时,正逢夏季,酷热难耐。印象很深的是,每天傍晚时分,隔壁底楼的老王伯伯常常赤膊在门口的水池旁冲凉。他满身打了肥皂后,老伴周阿姨端起一盆凉水,“哗啦”一声从老王伯伯头上浇下去。“惬意惬意。”老王伯伯一声声舒坦与“哗啦”的水声交织着。老王伯伯冲凉可谓“一举多得”,他冲凉同时,也把门口那一片被太阳炙烤的水泥地面浇湿了,温度立刻下降了许多。傍晚,他们从屋内搬出折叠的小饭桌,一家人慢慢悠悠地吃起了晚饭,交流着从外面听来的各种各样信息,因此,这顿晚饭往往吃得时间很长。我发现,小弄堂里,底楼人家几乎都是这样的,自家门口那块巴掌大的地方,就是一家人夏季吃晚饭最爽快的场所。
这时候,送报纸的小张骑着她那辆邮局专用的大轱辘自行车来了,“今朝晚报来了!”她的车技很好,熟练地在每家每户的小饭桌间绕行,有时,她刹住车,一只脚踏在门口的台阶上,抽出报纸往信箱里一插,“呼”一踩脚踏,自行车滑向下一条小弄堂。拿到晚报,每家每户吃饭聊天内容很快调到了看《新民晚报》的频道,每家门口都好似一个读报小组。一些老人喜欢读出声来,还拿着放大镜,广告也不放过,围绕晚报上某条消息,家庭成员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有时候甚至比较激烈。如果某天送报纸的小张稍微来迟了,大家会边吃边念叨“今朝晚报哪能还没来?”那个年月的晚报,如同家家户户饭桌上一道必不可少的菜肴。晚饭终于结束,收拾好小饭桌和碗筷,大家搬出躺椅,继续乘凉,继续说东道西,直到外面马路上车辆驶过的噪声渐渐消失,我们也凉透了,大家才陆续把躺椅搬回屋。
弄堂里的每一天,都是从送奶工的到来开始的。尽管送奶工的手脚很轻,但生物钟已经把老人叫醒,她们准时地等待送奶工的到来,而后开始为家里上班的和上学的准备早餐,有时,老人们也去弄堂口的牛奶棚排队取预订的牛奶,把牛奶瓶温在热水里,就该去小菜场了。朦胧中的弄堂,提着菜篮子的老人疾步进进出出。“张家姆妈,今朝的茭白老新鲜咯,早上刚从青浦乡下运的来,快点去买。”“啊哟李老师,侬格几条河鲫鱼买了介灵格,现在还活蹦乱跳。”弄堂鲜活的早晨就此完全开启。当太阳照到我们小弄堂顶里面的那棵柿子树梢时,上班的上学的都走得差不多了,小弄堂开始慢慢恢复了安静。
那个年代,周末和节假日弄堂里总是比较闹猛。开心的还是小朋友,只要是一个弄堂,他们都是天然“老朋友”。在水泥地上画出方格子玩跳房子游戏,另外一群小囡边唱边跳橡皮筋,还有几个男孩子在交换自己收藏的花花绿绿的蜡纸片,小朋友的嬉戏让弄堂氤氲着温暖的气息。此时,大人们正在厨房里展示手艺。8号2楼的储家祖籍四川,女主人一手川菜不亚于饭店的大厨,经常邀请我们邻居到她家去品尝,有时她家厨房飘出的川味弥漫整个小弄堂。3号3楼的赵家男人是徽菜馆的厨师,几乎一条弄堂的人都尝过他做的正宗徽菜,特别是那道黄山刀板香,几个邻居阿姨吃了不过瘾,还锲而不舍地跟人家后面讨教做法。5号4楼的朱阿姨是宁波人,喜欢吃臭冬瓜,那味道实在太大,不能接受此味的隔壁邻居建议朱阿姨“少吃点少吃点”,“伊拉勿懂,臭冬瓜闻起来臭,吃起来香。”朱阿姨说,她就经常自己关起门窗悄悄地吃。后来我到宁波出差尝了臭冬瓜,回来在弄堂碰到朱阿姨,当面肯定臭冬瓜,朱阿姨很开心,“是啊是啊,真的是好吃的。”
几十年过去,当年弄堂里那些烟火气浓郁的风景,常常电影一样在我眼前映现。弄堂已经被列为保护建筑,但仍然住在弄堂的老邻居越来越少了。那天,会议结束从大厦出来,正是万家灯火时分,我特地从那条弄堂穿过,特地走到曾经住过的那个门洞,希望能碰到老邻居,人来人往,都是陌生面孔,感到十分失落。在那里站了许久许久,陈年的风景已经不在,记忆却让人很温暖。(牛传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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