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刮不为什么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走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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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风沙刮不为什么说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走的老师
10月16日,新疆昆玉,留疆志愿者包永霞正在上课。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强/摄 10月16日,新疆昆玉,来自黑龙江佳木斯的00后志愿者李添琪正在上课。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强/摄 10月15日,新疆昆玉,石河子大学第26届研究生支教团4名志愿者在皮山农场任教,他们常聚在一起吃饭聊天。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强/摄 10月23日,新疆阿拉尔,00后志愿者舒宏振在课堂上骨折的右手仍旧留着伤疤。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强/摄 9月28日,新疆昆玉,皮山农场中学运动会上,邱琼瑶与学生合影。罗雪玲/摄 一群年轻人要横穿大半个中国,抵达昆仑山北麓、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缘,去支教。 这是一个许多父母都不能理解的选择。 “这个,能不能别去?”离家前一天,母亲恳请似地问邱琼瑶。她的家乡在山西长治的农村,母亲希望她考家乡的公务员。 安徽财经大学的李添琪去年就决定去新疆支教,父亲知道时,在电话那头先是一阵沉默,“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能不能不去?”李添琪哭了,甚至觉得自己不孝。 广东深圳人许佳佳第一次把消息告诉父母时,父母很震惊。“难道广东就找不到你满意的工作了吗?”父亲说:“如果你真的找不到工作,家里又不是养不起你!” “睡一觉醒来是沙漠” 最终,他们还是上路了。 去新疆前,有家人备了药,有朋友买了加湿器让带着,有的母亲再三交代:“晚上不要出来。”有的亲戚千叮咛万嘱咐:“千万别嫁到那里。”有的跟年迈的外婆告别,“见一次少一次”。 自“大学生志愿服务西部计划”实施21年来,已有54万余名高校毕业生,到以西部地区为主的基层开展志愿服务,少则一年,多则三年。 邱琼瑶是从山西出发的,李添琪是从黑龙江出发的,许佳佳是从广东出发的。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新疆。火车到后半程,邱琼瑶“睡一觉醒来是沙漠,睡一觉醒来还是沙漠”,她想,新疆这么大,这里的人,要怎么翻越沙漠和山,才能走出去。 很多人做过最坏的考虑,有的说自己能接受“旱厕”“不能洗澡”“要去挑水”等。有的志愿者甚至想,会不会住进传说中的“地窝子”。 抵达后,许多志愿者发现,如今的新疆比想象中好得多。 许佳佳被分配至阿拉尔市塔里木中学,学校在离市区20余公里的绿园镇上。到镇上,她有种到度假村的错觉。校领导请志愿者们吃的第一顿饭不是手抓饭或大盘鸡,而是过桥米线。 阿拉尔市往南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走500余公里,就是邱琼瑶和李添琪任教的地方――皮山农场,是一个少数民族聚居的地方,属于新疆昆玉市,挨着和田。多年以来,有326名西部计划志愿者在这里服务过,如今仍有73名志愿者在此服务,其中28名在学校。 尽管偏远,住所也比预期要好,多是两名志愿者合住两室一厅,许多人很快就自购了冰箱、厨具、电动车等。 但她们第一次去学校,就被满校园难以打扫又呛嗓子的沙土、灰尘震撼住了。这儿遍地都是沙,沙子粘在地上、红枣上、胡杨叶子上。一刮沙尘暴,沙子往他们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里钻,这里年均沙尘天气超过240天。 刮沙时,邱琼瑶见过天边慢慢逼近的沙墙和在风中打转的沙子。李添琪说,这是一种景观,整个世界呈现出黄色。这是到新疆的志愿者都会经历的。 许佳佳是带着朋友送的防晒喷雾、防晒霜、防晒衣到新疆的,但她没料到,这里更需防的是风沙。“我们(在电视剧中)看的是阿勒泰,来到的是阿拉尔。” 在反复崩溃中重建 有时,他们要顶着风沙去上课。到上课第三天,邱琼瑶就崩溃了,只不过并非因为风沙。 她教小学三年级,教室里吵闹得很,学生有的传纸条,有的不回教室,有的随意换座位。她制止学生,“咆哮都没有用”,教室里乱成一锅粥。 在塔里木中学的许佳佳也发现,这里的教师要花很多工夫抓纪律。因为教师总在不停更换。“一直都属于一年换一个的状态”,邱琼瑶说,没有固定的教师,就很难培养起学生持续良好的行为习惯。 2023届在岗志愿者舒宏振说,有一次,他生气地用右手拍讲台震慑学生,结果手骨折了。由于语文教师人手实在不够,隔了两天,他就重回教室,用左手写字授课。回来之后,他发现,学生突然变乖了。 他是学音乐的,如今教语文,一个六年级班的数学教师离开后,他又开始教数学,他已是那个班“第八代数学老师”。许多志愿者都身兼数职。 他们都清楚,这里缺教师。这里的教师队伍通常由在编教师、特岗教师、援疆教师、志愿者组成,总处于一种不稳定的状态,流动性很强。 “一到招生季,我们教育局面临的最大压力是,招进来,没有(足够的)老师来教。”昆玉市教育局党组书记、局长张万泽说:“现有的教师中,有志愿者131名,占所有教师的10%。”“志愿者对我们这里教育的发展起了很大的支撑作用。” 但正式上课没几天,邱琼瑶的嗓子就撑不住了,像被这里的沙子磨过一样,哑了。学生还是闹。“我都这样了,你们就不能听话点儿吗?”她花70多元,网购了一台“小蜜蜂扩音器”,但大漠阻隔,物流缓慢,两周之后才到。 还有一次,她在学校加完班,拖着疲惫的身躯骑车回住处,却赶上刮沙,路灯也不亮,风大得能把车子刮倒。好不容易回到小区,打开家门,她想洗个澡,停水停电。她还没吃饭。她大哭了一场。 他们现在总说,生活上的苦都不算真正的苦。但适应这里的生活并不容易。 由于空气过于干燥,许多姑娘的护肤品消耗得要比往日快,有人紧急购置了加湿器,或在房间里洒水。即便是北方来的志愿者,喉咙也总难受,皮肤起皮。许多志愿者三番五次地生病,有人常腹泻拉肚子,有人常流鼻血。 在小镇上,快递通常要7天之后才抵达,喝不到好的咖啡、奶茶,没有电影院、KTV、健身房,有人则拿路边烤肠来犒劳自己。 邱琼瑶哑着嗓子跟母亲打电话时,母亲念叨着,“不行,你就回来吧”。 但邱琼瑶从来没有当逃兵的念头。正式上课的第一周,她讲了一节公开课,为了讲好这节课,她熬夜准备、反复训练、逐句背稿;去讲课时,上楼梯的腿都是抖的,但讲着讲着竟沉浸其中,忘了紧张。有教师课后评价她说,“像一个(工作)很多年的老师”。 邱琼瑶很开心,又慢慢找回对学生和自己的信心。她说,自己是在反复的崩溃中,反复地重建着,也更加坚定了留在这里的信念。 一点点改变 慢慢地,他们适应了风沙的世界,也渐渐走进学生的世界。 令许多志愿者头疼的是,学生们的名字长且拗口,少的6个字,多的8个字。邱琼瑶的第一节语文课就是从名字开始的,她尝试让学生通过认识自己的名字来理解汉字,她也借助那些名字背后的含义来记住学生。 红枣女孩、葡萄女孩,是李添琪最初记住这些学生的方式。有一次,她在课堂上无意间提到,“你们这边儿的红枣真大,老师都没吃过”。第二天,一个女孩从家里拿来红枣给她。 红枣女孩似乎很喜欢她,总给她写信,但信上的字歪歪扭扭,连不成句,她看不懂。李添琪问她写的是什么,红枣女孩说写的是:“老师,我好喜欢你,我长大了要挣钱给你和我的父母花。” 有一次在皮山农场的大巴扎(集市)遇见,她冲过来一下子抱住李添琪。现在,她甚至有点儿不太敢和红枣女孩说,一年后要离开皮山农场。 李添琪是教数学的,红枣女孩的数学成绩并不好,最初只能得三四十分,但她上课时,红枣女孩会很认真地听讲,并记录下她的话,下课积极提问。上次月考,红枣女孩的数学考了80多分,期中考试考了90多分。 “亲其师,信其道。”李添琪说,“我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我对老师的喜欢。” 李添琪自己就是一个被教师改变命运的孩子。她刚上高中时,全年级有1200余人,她排在1100余位。有一次,一个数学老师把她叫到走廊上,谈了很多,“你这个小姑娘成绩不应该是这样”“如果不学习,就白白辜负了父母的心”。 她感觉到一种来自这个教师的重视、信任和关怀。自那以后,她像打鸡血一样学习。“每天只有一个信念,我要跟住那位老师,上他带的重点班。”李添琪说,尽管后来没能如愿,但高考成绩不错,如果没有他,自己不可能上大学。 最近,邱琼瑶一直在看电视剧《山花烂漫时》,剧中校长张桂梅讲的一句话让她颇有感触――爱和榜样是教育的根基。她也开始反思自己,有没有做到真的关爱学生。 她在皮山农场遇到过一个问题少年,上课不听课,乱跑,谁也管不住,令老师头疼。运动会时,没人愿意带他玩,他跑过来告诉邱琼瑶,自己想参加。班上一名男生主动让出名额,出乎意外,他完成得很好。 有一次,邱琼瑶到他班里听课,那个男孩扭过头来看她,她就示意,让他认真听讲。后来,邱琼瑶看到,授课教师提问时,他居然举手想要回答问题。“虽然没有叫他(回答),但这不就是意义吗?”她感觉到,他似乎想要在她面前证明什么。 起初来时,邱琼瑶认为自己是要做一些很伟大的事,是来建设边疆的,但慢慢发现,“你带给一个人一点点改变,你就成功了”。 许多前辈奉劝许佳佳:管学生要严一些、凶一些,但她还是秉承着“快乐教育”的理念。在班里,她提倡少用否定性的词汇,比如不要说话、不要跑、不要动,可以换成,请保持安静、请坐下来等。渐渐地,她看到一些孩子在用语上已有所改变。 “教育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过程。”许佳佳觉得,对于低年级的孩子,不需要拼分数,但要先在他们心中种下一颗种子。“就算我现在一个人改变不了,如果我能教出10个这样的孩子,是不是他们10个,又能教出100个这样的孩子?” 不要放弃,努力生根 许佳佳有一次去学校,带着iPad。“老师这是什么?”看见的学生问,“为什么你会有这么大的手机?”许多大漠之外的事物对这里的学生充满吸引力。 一些书里提到的事物,他们都没见过。邱琼瑶有时在课堂上讲火灾逃生,问该走楼梯,还是坐电梯,他们的世界里只有走楼梯的选项,没见过电梯;有时在课堂上讲防溺水,可附近连一条河、一片湖都看不到。她还记得,有一篇文章里写,菠萝是甜甜的,但他们不知道菠萝是什么。 邱琼瑶想拓宽学生们的眼界。在课堂上,她就讲讲自己在外面看到的事、遇见的人、爬过的山。后来,她看到一个女生在本子上写,以后也想去她去过的地方看看。“我突然觉得,这就是意义,给他们一点点光,就可以照亮他们。” 许佳佳最近在琢磨,想让学生走出课堂,去更远的地方,哪怕是到阿拉尔市区去,看看博物馆、纪念馆,也算是“看看外面的世界”。 周一归校时,邱琼瑶有时会发现一些学生作业都没做完,“他们经常跟我说,要给家里捡红枣”,还有人说,要帮姐姐带孩子。有的学生会突然告诉她,“老师,我想请一个小时的假,我妈妈要带我去放羊。” “这是一个漫长的战役,不是说你一来就能够见成效的。”许佳佳说,要静待花开。邱琼瑶也觉得,在这里做志愿者,不是靠心血来潮、三五个小时就能做完的,而是需要扎下根去。 有时,志愿者们也会聚在一起讨论,来到这里,到底有什么意义,能给这里带来什么?许多人都感觉到,在这里做教育压力很大,挑战重重。时间久了,一些志愿者显得失落,感慨自己没创造多大的价值,想提高学生成绩也很吃力。 “如果这里一帆风顺,要我们干什么?”许佳佳说,到这儿之后,她反而找到了久违的意义感。 邱琼瑶如今有在此扎根的念头,是受她男朋友影响的。他们是在岗前培训时认识的。“他是我见过最正直、信念最坚定的人。”邱琼瑶说,她男友打算留在这里,也是受到一位留疆志愿者的影响,那位志愿者已在新疆扎根15年,并娶妻生子。 看电视剧《山花烂漫时》,邱琼瑶还在想,在大山里,张桂梅怎么能干出这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她想,“就是一种坚守”。只是,谈恋爱这件事,她至今都没敢告诉母亲,但她心里觉得,如果真的想留疆,父母会支持的。 表白时,男朋友对她说:“将岁月化成一首歌,留在西部。”她答应了。“如果你不留,我也不留,那么这个地方要靠谁来建设?”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李强 来源:中国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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