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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十日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第一次有了喜欢的人谈 | 胡天意：带走春天的寻常夜晚

春天是我在去年十月带回家的小狗。

当时我的心正被乱七八糟的事扯得像撒在地上的毛线球，一到晚上就觉得房间里溢满了昏暗的水，而我像躺在老家的游泳池底端，脚被缠住，只能看着公路边驶过的车影映在墙壁上一闪而过。于是我决定养一只小狗。

春天并不是那么引人注目，甚至刚进到宠物店时我都没看到它。宠物店着重宣传和售卖的是进门右手边一大排宠物专用箱内的小狗崽。它们刚被生下来没多久，毛发整齐，眼睛里是还没太仔细看过这个世界的纯真和呆滞。而春天在宠物店洗澡室旁的黑笼子里，我是在去店里洗手间的路上遇到的它——它当时浑身脏兮兮，毛都卷了起来，用两只手拼命抓着笼子，把脸往外挤着，看着我的眼神热切得像很久没见的狱友。

“这只狗怎么和人这么熟，它是店里养的狗吗？”我转头问店员。

“不是，它是售卖的，我打开笼子给你看。”穿着黑色背带裤的店员飞快上前蹲下，打开关着的笼子。锁一被打开，春天就像刚长出翅膀的绿色精灵一样在店里横冲直撞地跑了起来，我赶忙想过去把宠物店大门关上。

“放心，它不会跑出去的。”店员摆摆手，“这只狗情况特殊，它被上一个主人弃养了。被弃养后，一般的客人都嫌弃他，因为大多人都想从小带狗长大，所以不愿意买。”

“但是它这活泼开朗的模样，实在不像是被弃养的呀。”我看着跑起来耳朵一蹦一跳的春天说。

“它比较奇怪。”店员一面抱起来春天一面和我说，“很多狗在被弃养之后都会出现心理问题，但是他一点也没有。头疼的反而是我们，因为在店里养它时，我们不敢投注太多感情。”

“为什么？”我从店员手里接过春天，蹭了蹭它的脸。它很乖，几撮白色的毛在脸上竖着，眼睛骨碌碌地转动着，像闪着光的黑色葡萄。

“因为这个小家伙可能会被买走呀。如果投注了太多感情，到时它可能就无法进入到下一个家庭了。对我们开宠物店的人来说也不好，因为我们会舍不得它走，不想卖。”店员一边看着春天从我手臂下溜走一边说。

“看起来十分温馨又每天接触动物的工作，听起来却有点反人的本性呢。”我轻轻地说。想到了曾经有个抗拒养任何动物的朋友。那个朋友同我讲，因为无法接受动物的离开，所以他选择避免一切养育动物的开始。如果从刚开始就不选择建立任何联结，自然就不会有离别的伤感产生。但现在的我却想，即使没有选择和这只动物产生联结，但它原本不也是会在世界上产生、存在，然后消失的吗？生命的终点走向结束是必然，区别只在于是否会带来情绪的痛苦。如果选择了直接抹灭“开始”，让一切变得空白，那也不会有中间建立共同联结有声有色的一切了。我想，即使离别注定伴随着痛苦，我也想选择开始的那种可能性。

在我走神时，店员拍拍我，示意让我看向春天——春天这时正像白色气球一样上下起伏着，响起了呼噜呼噜的声音。它睡着了。

“它真干净啊。”我突然笑了说。

“这还干净？”店员诧异地看着我。

对呀，就像天国里刚出生的婴儿那么干净。我伸出手想要碰一碰春天，不知何故心里有种奇异的直觉，我感觉它就像真正的春天，它身上长到卷起来的毛发是白色水草，能够将我拖上岸，让我缩小，一股脑地躺在它热乎乎云朵一样柔软的肚皮上，不再害怕房间中不可抑制的泳池，以及南方即将到来的湿冷冬天。（胡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