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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能为大学时代留下一本记录,无疑应当感到幸运。《班史:一个大学班级的日常生活(2018-2022)》就是这样一本书,它的作者是山东烟台鲁东大学文学院1801班的42名学生。 “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尝试,一个普通大学的班级师生共同撰写4年历史,发凡起例,创立‘班志’‘师说’‘学记’‘杂志’‘书目’五个乐章,秉笔直书,忠实记载新冠疫情前后的时代记忆和高校生活。”看到内容介绍,我被这本书吸引了,好奇学生会写些什么,记录下这些又对他们有何意义。 真正翻开这本沉甸甸的、足足有49万字的书时,我发现想读完并不容易,因为大部分内容都是日常生活。比如过年跟谁过的、吃了什么,进入考试周如何疯狂自习,今天又看了什么书,考驾照的过程等。 正如作者之一,1801班的班主任黄修志所说,内容“琐碎平常”。 但正是这种日常令我羡慕。我的大学时代也在一个海滨城市度过。如今,8年过去,很多生活细节我已不记得,4年的经历仿佛被压缩成一个段落,我能回忆起来的情节屈指可数。 黄修志说,希望能通过一系列尝试,让学生爱上写作、阅读,寻找到一种“喜欢的生活方式和心灵状态”。 我在那本书中感受到了。近两年,大众媒体常常把二本学生塑造成一个受挫、沉重的群体,但在这本书里,我看到的却是一群善于发现美、感受美,对知识充满渴望的年轻人。 “烟台的夏天是属于海洋的。海水把人泡清凉了,把整个城市都泡软了,每一缕的机理纤维都充满了海水的咸涩味。金黄色的太阳停在海平线上,那一刻,仿佛时间也停止了。”一个学生用文字描绘烟台的海给他的感受。 除了这些美好诗意的记录,书中还经常能看到这样的追问:“我究竟在寻找什么?”“你以后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惭愧,我到近几年才思考这样的问题。远远不如他们。 幸运的是,我也有像黄修志这样的一群老师,他们带领我走进了读书会的世界。那时,每到周末,我们师生十余人会围坐在一张长长的书桌前,啃读《论语》《通往奴役之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等经典著作。 当时,很多内容我并没有读懂,但我记得老师常常自掏腰包,买水果、瓜子、饺子给我们吃,小小的屋子里充满欢乐。 我也记得老师说,“可以随时打断我”,让我相信学生也可以和老师一样平等。 我更记得我们在寒冷的冬夜讨论公平、理想与现实,国家与个体,讨论那些看似宏大的话题。 现在的我知道,正是那些讨论塑造了我,并影响了我后来的职业选择。 也因此,我更懂得文学、阅读、记录对一个正在寻找方向的年轻人的意义――它可以促使你不断思考、学习、反省,而这种思考的习惯一旦形成,将形成一股力量,帮助你觉察、认识自身,了解你是谁,你能成为谁。 这也是为什么我读到这本书时,会觉得尤其感动与珍贵。 “无论是一本学生还是二本学生,对成长的诉求都是一致的,都要面对将来要成为一个什么人的问题。” 黄修志是80后,和他的很多学生一样来自小地方,本科就读于一所二本院校,他懂得学生的自卑与迷茫。在课堂上,他注意到学生的沉默:习惯与老师保持距离,不搭腔,学生之间关系淡漠。 于是,他设计的一系列尝试开始了:办“石榴花”大讲堂、“石榴花”杂志、“石榴花”观影会,每个学生轮流写“班志”, “班上42朵石榴花,开在同一棵树上,不要管他人投来什么样的目光,不要管有没有人驻足观望,要只顾自己成长,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静静绽放”。他用石榴花寄托自己的教育理想。 “石榴花”大讲堂尤其受学生欢迎,很多讲课嘉宾都是当下广受年轻人喜爱的学者,涉及社会学、历史学、人类学等多个学科。有学生在书中提到通过讲座爱上了阅读,成为学校图书馆的常客。还有学生说,听讲座后找到了自己的兴趣,决定跨考人类学专业。 除了这些实践,黄修志还会举办职业规划讲座,教学生写作,找每个学生谈话、请他们吃饭。 他是一位真正懂教育的老师。面对这样的老师,学生不再沉默。他们会主动去黄修志的办公室,找他聊天、探讨人生意义,会在讲座上接连抛出问题,时常将讲座拉长到3个小时。 “由于社会节奏快和竞争压力大,教育在很多时候变成了‘工厂生产’的模式,师生之间的交流更多是按要求上课、讲完课就离开课堂。但‘班史’中师生的互动,是一种很具体的、相互助推的真实状态。”温州大学教育学院副教授、教育社会学学者赵同友在接受采访时说道,这种日常互动正是“班史”最可贵的地方。 后来,42朵石榴花里有9人考研“上岸”,更多人回到家乡,成为一名老师。不确定感依然存在,但很多人在接受采访时提到同学、师生情谊,提到那些彼此用思想“连接”的时刻,提到大学4年给他们留下的精神财富。 这是记录的力量,也是石榴花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