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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店门口贴了两张纸，一张上面写了‘垃圾乱扔穷苦一生’，另一张是最近新贴上的‘人与狗不同，禁止随地大小便’……”武康路391弄的居民沈女士最近很恼怒。

国庆以来，弄堂旁边新竖立了一块公厕指示牌，来询问公厕位置的游人络绎不绝。沈女士在弄堂内经营一家售卖杂货的商铺，距离大门较近，因此她成为了临时的“前台接待”。人流量高峰时，1小时内她就要起身回答十几、二十次关于公厕的提问，不仅对店铺经营产生影响，厕所排队时，还发生了让沈女士和弄堂内其他居民都瞠目结舌的场景：有人干脆在这条小弄堂里解决“自然的召唤”。

武康路391弄

武康路391弄有约5家长期开放的商户，开业时间大多在2021年，即武康路人流上涨最明显的一年。几家商户主要售卖玩具手办、中式茶具、服装、小玩意和杂货，弄堂步行至武康大楼不到1分钟，因此常年人流量稳定，生意不错。在徐汇区湖南路街道和武康居民区党总支的牵头下，店主们实行了门责制，每家商户负责维护门前区域，承担保洁、保绿的职责。

“以前零星发生过游客乱扔垃圾的情况，但经过劝说后，弄堂的环境一直比较干净有序。”沈女士说。

变化发生在今年国庆，武康路泰安路路口的综合杆上挂了一块公厕指示牌，位置恰好与武康路391弄的大门平行。其实，指示牌所指向的公厕是一墙之隔的武康路393号，武康路旅游咨询中心暨上海老房子艺术中心，其内部厕所作为公厕点位开放。这也是长约1公里的武康路上，唯一位于公共服务设施内的厕所。

起初，沈女士想不通，为何公厕指示牌就在武康路393号门口，但被询问“厕所在哪儿”的却是武康路391弄里的自己。后来，她询问了几位外省市游客后才得知，有别于上海市民习惯到公共服务设施、商场这些“房子”里找厕所，外省市一些地区的公厕往往位于深街小巷，当地人来沪旅游，看到公厕指示牌附近的弄堂，自然会第一个选择走进这里。

弄堂门外北侧的公厕指示牌

沈女士自制的公厕指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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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客端的原因找到了，下一个问题更让沈女士犯难：公厕的牌子是谁竖的？选择点位的依据是什么？同周边居民和商户都商量过吗？为此，她拨打了12345，反馈的是徐汇区绿化市容局的工作人员。对方在电话中多次提到“我们鼓励社会、公司对外开放公共厕所”，同时承认武康路沿线居住区密集，暂时没有合适的点位新增流动公厕。

增加厕所的路径暂时“卡壳”。

再看指示牌这一端。公共厕所的主管部门是绿化市容局，而综合杆的权属则属于上海市城市综合管理事务中心。一块指示牌背后涉及多个政府条线部门是常事，但武康路上这块指示牌挂上后，引发的一系列问题和居民困扰，指向的则是同一个问题：武康路上，厕所确实少了点。

根据上海衡复投资发展有限公司此前提供的数据，武康大楼周边日均客流约3万人次，周末及节假日超过4万人次，人流峰值可达7-10万人次。

这多少能解释，正常程序下挂上的公厕指示牌，为何会引发如此大的反应：本就相对缺少厕所“坑位”的武康路，一旦出现公厕指示牌，许多游客抱着“都路过了那就去一下”的心态，开始排队上厕所。

国庆至12月初，恰好是“梧桐区”看落叶金黄的最佳时节，晴好天气更是武康路客流的高峰期。

记者在武康路沿线走访一圈后发现，如果在武康庭、武康大楼附近想上厕所，但又没那么着急，可以向北走500米到高邮路的24小时公厕，或是走700米到安福路永乐汇园区，再或者走1.2公里到五原路乌鲁木齐中路路口的网红厕所“乌中公厕”；向南则能到徐家汇商圈，距离武康大楼最近的商场是ONE ITC；向西也可走到交通大学地铁站，甚至更远的华山绿地；向东可以往上海图书馆地铁站，但距离更远。

五原路乌中公厕

今年情况有所好转，武康路和徐家汇之间的天平路137号新开出了一家党群服务中心，在其开放时段，市民游客可以随时进去如厕。

不过，武康路393号确实是最近的选择，但节假日时常出现排队15分钟以上的情况，着急如厕的人根本等不了这么久。

于是，有人开发出了第三种选项：在武康路391弄里随地大小便。沈女士还专门带记者“走访”了一圈，弄堂里的阴沟洞、下水道出口、墙角、绿化带，甚至居民自己搭建的小花园都无一幸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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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安静的武康路变成高人气的文旅打卡点，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这一趋势已成事实。但维持这条风貌道路应有的和谐，不能光靠在地居民、商户自己适应变化，更要从根本上解决不断涌现的新需求和矛盾。

根据湖南路街道此前提供的数据，武康路-安福路风貌街区沿线约180家商户中，提供餐饮、服饰、文创等新型生活体验服务，且人数在10人以下的小微企业占比约七成。这意味着，武康路沿线不仅“好吃、好喝、好逛”，每家商户背后的服务运营人员数量并不多。这也是为何部分商户要求“消费后才能使用厕所”，或者厕所仅限员工使用。

武康路买手店LOOKNOW的负责人曾告诉记者，门店由一栋老洋房改造，因此店内的厕所坑位非常有限，顾客有需要可以使用，但若使用频次太高，商户势必要投入更多人力进行保洁。

这就是为何“武康路缺少厕所”的观感会让人觉得如此显著：这是一条“很利尿”的马路。记者曾亲身经历，由于在沿途相继买了“小鸟杯咖啡”的冰美式、Plusone的冰激凌，一路吃喝下来，还没走到武康庭就“很想上厕所”。但即便是服务设施相对完善的武康庭，厕所的坑位也很少，且卫生状况平平，还时常排队，并非理想的如厕环境。

那么，公厕到底应该谁来设置？这个问题答案可以很简单，绿化市容部门。但具体落在武康路这样具有百年历史、沿途分布近20处优秀历史建筑和文保单位，且城市化进程已近乎饱和的道路来说，新设公厕确实“难度叠满”。

其中还有一点容易被忽略：上海市中心已基本实现每500米一家公厕，但直线500米的范围落地到马路弯弯绕绕的“梧桐区”，实际步行距离可达七八百米甚至更长。

根据今年9月发布的《公共厕所规划和设计标准》（征求意见稿），商业区公共厕所应按200-300米的服务半径设置1座。武康路-安福路作为国家级旅游休闲街区以及“新消费亿元街区”，在风貌保护的前提下，也应将商业区域的设施布局标准适时、合理地纳入考量。

武康路391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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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走访中发现，在武康路上见缝插针设置公厕，难度确实远大于“一江一河”沿岸，并且老马路的上下水系统、地下管线复杂程度以及对公厕的美观要求也更胜一筹。但是，既有的商业体、企事业单位、楼宇、园区中，可否通过机制创新来开放更多公厕点位，有很大的探索空间。

近年来，上海已推动大批企事业单位向市民开放具有历史人文价值的园区、花园，吴兴路78号的丽波花园就是上海体育科学研究所主动打开围墙，让出约1800平方米的单位附属绿地而建。武康路沿线此前已有国企打开大门，在节假日欢迎市民游客参观，但其内部厕所因各种考量暂时无法使用。能否通过管理机制的创新，在节假日客流高峰时段开放使用厕所，这或许可以商议。

对于公厕的设置和运营，除了政府兜底，还可探索政企协同的机制。例如，政府为商户提供一定的保洁补贴，将条件合适的商户厕所纳入“公厕地图”，可从人流量大的景区路段开始试点，既满足游客需求，又不让商户负担额外增加的保洁成本，

“武康路公厕”延伸出的最后一件事，是“新消费亿元街区”究竟需要哪些基础设施。

无论是“公厕不足”，还是此前被多方讨论的“找不到垃圾桶”，市政设施的设置和管理需要市区协同完成，光靠街道、居民区层面的“基层治理”来实现管理效能并不合适。尤其位于徐汇、长宁两区交界处的武康路，市政设施的设置与管理还需要两个区相互有商有量，建立柔性的区区合作机制。

武康路已然成为上海的文旅名片，让来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舒适、便捷，亦是对这条百岁老马路的一种保护。而且话说回来，如果有更多方便、好用的厕所，人们也好腾出更多肠胃空间，继续吃吃喝喝，逛街消费啊！